小路前方,是靜默無聲的黑暗。
手機的燈光並不明亮,只能照到一小團地方。
走了沒多久,路沒了。
但是眼前卻出現了一片淺淺的蒿草。
“這百目箱妖的肚子裏,連草叢都有……”
劉厚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吐槽了。
雖然沒了路,但荒草叢被分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標示曾經有什麼東西經過。
否則以荒草的走勢,不可能如此怪異地特意長成這幅模樣。
劉厚走到荒草叢邊上,捏着荒草被分開處觀察了一下。
頓時皺起了眉頭。
“劉厚先生,你看到什麼了?你的表情有點不對勁。”
魯清涵奇怪地問。
“這些蒿草被刀砍過。”
劉厚指着蒿草的邊緣,這路上的草,被鋒利的砍刀砍出了一條路來。
他越發地奇怪。
本來妖邪肚子裏有路有草,就已經夠怪異了。現在竟然還有什麼人,在用刀砍草開路。
若不是自己用符籙咒法探測過,這裏確實是真實的,物理上的存在。
劉厚很難不認爲這處地方,只是個幻覺而已。
“我們要順着這條被砍出來的路走嗎?”
魯清涵也覺得很詭異,遲疑不定地問。
劉厚無奈地嘆了口氣:“你認爲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女孩默然。
“跟緊我。”
劉厚左手抓着符籙,右手緊緊握着環八面漢木劍,鑽入了這條荒草中的路。
沒走多遠,魯清涵突然道:“劉厚先生,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劉厚愣了愣:“聲音?你有聽到聲音嗎?”
魯清涵點點頭:“像是葬禮上吹喇叭、拍鼓打鑼,鬧大夜的動靜。”
“我沒聽到。”
劉厚搖頭。
女孩頓時急了起來,朝北面一指:“就在那個方向,明明很清晰的。”
“不應該啊,我的耳朵理應比你靈敏。你都能清晰聽到的聲音,我怎麼可能聽不到?”
劉厚狐疑着,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走,過去看看。”
兩人頓時朝魯清涵聽到聲音的方向鑽了過去。
沒有鑽多久,突然,劉厚也真的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陣,朦朧的伴樂以及高昂的歌聲。
不,與其說是歌聲,不如說是前邊有人在唱戲!
“妖怪肚子裏,竟然會有人在唱戲?”
劉厚頓時感覺自己的三觀都被刷新了。
“你看,我沒有騙你吧。”
魯清涵略有些得意,也不知道得意個什麼勁。
明明,不是好事情。
劉厚看了魯清涵一眼,心裏在打鼓。
這戲唱得可不一般,居然是魯清涵這個生魂先聽到。
難不成,這戲並不是唱給人聽的?
否則實在是解釋不通。
劉厚緊拽着桃木劍,手心裏緊張到冒汗。
說實話,自從進了這百目箱妖的五臟廟後,所發生的一切,都超乎了他的常識。
通讀了那麼多道術典籍的他,竟然沒有在任何一本書中讀到過類似的事情。
劉厚扯了扯魯清涵,示意她跟緊自己。
而他率先朝唱戲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真要去啊!”
剛剛還得意的女孩,頓時就慫了。
這情況怎麼想,怎麼不妙啊喂。
“我們,能有別的選擇嗎?”
劉厚還是那句話。
兩人一路走,小心翼翼地戒備着。
不過直到走了大半截的路,也沒有發生危險。
越是靠近北面,唱戲聲越是清晰。
是個年輕女子的嗓音,和趙蓮兒的音色完全不同。
它時而婉轉、時而激憤、時而高亢。
唱戲人的唱功極好,可惜劉厚就是聽不清楚,她到底在唱些啥?
又走了幾分鐘後,眼前陡然出現了一縷火光。
瑩瑩的火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刺眼,劉厚定睛一看,不遠處似乎有一個戲臺。
簡易的戲臺。
“什麼戲臺,居然會搭在妖怪的肚子裏?”劉厚嘀咕了一聲。
這戲臺搭建的地方,確實很有意思。周圍的黑暗無法吞沒這唯一的亮光,戲臺上有幾個人影,正隨着曲調而扭動。
劉厚很警惕,走動的速度並不算快。
而身後的魯清涵顯然是怕極了,整個身體都貼在劉厚的背上。
沒走幾步,很快,那戲臺就躍然在眼前。
一靠近,劉厚便愣了愣。
剛剛離得遠還沒發覺,只見戲臺下竟然黑乎乎地圍滿了人。
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全都安安靜靜的,不說話,不發聲,一個個麻木不仁地擡頭看戲。
而戲臺的下方,在人羣的正中央,竟然還有一口黑漆漆的井。
這口井貌似和鄉村裏的水井並沒有什麼不同,但特意將戲臺搭建在井口前邊,就有點意味深長了。
就彷彿這臺戲,是專程演給這口井看的!
劉厚看了一眼井,頓然覺得頭皮發麻。
這口井深不可測,從內朝外透着寒氣。就彷彿天地間所有的寒意,都是從井內揮發出來的。
就在劉厚想要走到井邊上一探究竟的時候,突然,他在人羣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臥槽,這不是他大學的舍管張老頭嗎?
張老頭六十多歲,雖然看起來兇巴巴的,其實是個心腸很好的人。不過,這老頭在五個月前就腦中風突然去世了。
因爲死的突然,死後沒意識到自己死硬了,所以依舊徘徊在他們男生宿舍下巡邏。
劉厚修了道術後,才見得到他。
這張老頭前段時間都還開着他兒子孝敬的紙車到處溜達,還炫耀似的,開車搭他去過紅樓。
險些被紅樓裏的紅姐吸引了去,鎖了魂魄,變成了紅樓中的地縛靈。
現在倒好,又跑百目箱妖的肚子裏來看戲來了。
張老頭啊張老頭,你變成鬼了以後多享享清福,不瞎溜達多好。
去哪裏不好,怎麼老朝危險的地方鑽?
劉厚滿額頭的黑線,剛剛的緊張全都變成了尷尬。
他沒好氣的,朝張老頭走過去。
那張老頭還站在人羣中,正津津有味地在看戲,看得目不轉睛,還挺樂呵。
甚至臉上還有沉醉的表情。
劉厚來到張老頭身後,輕輕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張老師,你怎麼在這裏看戲,什麼時候來的?”
張老頭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嚇得一哆嗦,一轉頭看到劉厚,頓時笑起來:“原來是劉厚啊,嚇得我尿都要流出來了。”
劉厚險些罵出聲來。
老張,你特麼都死了快半年了,屍體都化成灰了。哪裏還能嚇得出尿來?
張老頭見劉厚臉色不對勁,訕訕地接着道:“我可不是不盡責任亂溜達啊。這不是昨天我開車回家,路上遇到了一個手裏拽着鎖鏈的大漢。
那大漢讓我開車送他到白蠟溝村。
我尋思想着閒着也是閒着,於是就搭他過來了。
嘿嘿,劉厚你什麼時候來白蠟溝村的,來旅遊嗎?喲,還帶着這麼漂亮的女同學?不會是你女朋友吧?可以啊,連女朋友都交上了……”
劉厚一拍腦門。
果然。
他就知道是這樣。
老張啊,老張,你熱心得太過頭了。
這不,都熱心到和搭車的妖邪一起,自個兒送進妖怪的五臟廟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