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境,戮種的殘肢在大地上腐爛,燒焦的泥土混雜着惡臭和燃燒之後的刺鼻氣味。
即便蕭凜已經成爲了元帥,他依舊是A軍區的總指揮官,被搶了飯碗的上將,也不敢有一星半點的怨言。
衆人總覺得,他哪裏是在意這小小的A區,更像是雄獅佔有自己的領地,想從中尋找出一點昔日的光景。
不允許任何人侵犯,他拼命挽留的那一點美好。
畢竟,上到皇族貴胄,下到普通居民,都明白一件事,他們的戰神,在林影帝死去的那一刻起。
就已經瘋了。
瘋。
沒有人會讚賞他過去驍勇的光輝歲月,雙腿癱瘓之後,重新回到戰場上殺敵的堅韌。
一年過去,對他的評價,竟然只留下這麼一個字眼。
男人扯了扯皮手套,冰冷地漠視戰場清掃。
“元帥,在我們作戰期間趁亂洗劫邊陲城鎮的星盜團伙已全部抓獲。”
傳遞消息的士兵將頭埋的很低,不敢再靠近男人一步,身子都在微微的發抖,似乎對他而言,完成對上級的報告是如此可怕且艱難的事情。
半晌沒有得到迴應,一直鞠躬行禮連帶着腰部都傳來痠痛,他沒忍住小心翼翼稍擡頭,掀起眼簾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出神的看着手中的吊墜,透明的吊墜當中,一金一銀兩縷髮絲用紅色的絲線綁着,糾纏在一起,難捨難分。
元帥……又在思念一年前死去的林影帝了啊。
那真是一個優秀到能吸引走所有人目光的Omega,長相在omega顏值排行榜上能排第二,第一是林長官。
優雅有禮,人品絕佳,史上最年輕的雙料影帝,帝國科研院機甲顧問,奧斯丁大學軍事校區首席,這樣的人足夠與元帥並肩。
可以說是所有alpha的理想型。
可惜,他死的太早了。
死的時候,纔不過23歲。
天妒英才,令人惋惜。
如果他沒死,也不知道未來,將多麼的光芒萬丈。
士兵想的太出神,他突然一個激靈,眼前的男人正在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幽暗的星空當中,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肅殺,凜冽,死寂,叫人不寒而慄,不帶一絲情感,過於森冷。
讓人簡直懷疑那到底是一個人。
還是一個徘徊在人世間的孤獨幽魂。
他的頭髮明明是能給人與溫暖的驚喜,卻莫名的讓人覺得暗淡無光。
他沒有見過從前的蕭凜,但至少現在的蕭凜,身上沒有軍官特有的凜然正氣,只有陰鬱瘮人的冷感,叫人害怕。
空氣幾乎凝固,直到關押俘虜的地方,吵吵嚷嚷,引人注目。
男人胸前的吊墜微微晃盪,那一金一銀的顏色,在邊境渾濁的黑夜當中,是唯一的亮色。
直到蕭凜從自己的面前走過,士兵重重的鬆了一口氣,背部已經溼了大片。
那能夠直擊心靈的陰冷,即便是面對着一張連alpha都想見老公的臉,除了讓人想要繳械投降,慌忙逃竄之外。
根本生不起任何的旖旎心思。
對他只剩下一種情緒,那就是恐懼。
對於一個擁有強大實力的瘋子的恐懼。
蕭上將,不,現在應該稱爲蕭元帥。
他真的瘋了吧。
一邊走,裴梟一邊低聲詢問着自己的心腹:“怎麼回事?”
“裴副官,這,我們正要把被星盜抓走當苦力的alpha,omega,還有一些小孩子送回他們曾經的城鎮。”
“這誰想到那個頭目,突然爆發挾持了一個小女孩。”
蕭凜默不作聲,顯然是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
混亂的人羣當中,星盜頭頭挾持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狠毒地掐着孩童脆弱的脖頸,雙眼猩紅地大聲的叫嚷着:
“別過來,別過來!你們也別想殺了我,我的異能是契約!我死了,這個小婊子也別想活——”
聞言,周圍的士兵陷入兩難,正在這個時候,一道紫色驚雷穿過人羣,剎那間便擊碎了星盜頭頭的膝蓋骨,骨頭粉碎性的碎裂。
星盜頭頭瞬間軟癱下去慘叫着。
他疼的冷汗涔涔,也顧不上旁邊的小女孩。
舒淺眼疾手快,兩個閃身便將小姑娘抱回自己身邊,小姑娘顯然是被這一系列的變故嚇到了,哭個不停。
可這契約該怎麼辦?
裴梟開口道:“老大,我這就去請菲諾兒副官,讓她對曼達拉進行拷問,或者她應該有辦法逼着曼達拉解除契約。”
男人的眼神沒有半點變化,卻擡起了手製止舒淺,聲音沒有半點波動:“左手,砍下來。”
舒淺一驚,明明他和裴梟跟在蕭凜身邊那麼多年,然而這一年過去,他們瞭解他,卻偶爾也會感覺到膽戰心驚。
林長柒死後,蕭凜爲了能夠最快達成戰鬥的勝利,手段幾乎都有些殘酷。
且,林長柒最終細胞崩潰而死,空白在伴侶的威脅之下,將一切和盤托出。
而蕭凜似乎將失去愛人的怨氣,還有林長柒死亡的原因。
全都歸咎在戮種,以及犯罪團伙身上,如果星際太平,沒有戮種,沒有那麼多的是是非非。
他的林先生也不會以生命爲代價去接受宇宙本源這樣的一份慢性毒藥。
雖然也許林長柒如果沒有接受宇宙本源,那麼沒有了19歲的初見,且基因匹配也可能不會匹配到蕭凜。
又或者星盜爲非作歹,卻也不是每個星盜團都讓林長柒勞心勞力。
蕭凜不會管那麼多,這一年下來,她近乎自我凌遲般的思考,爲什麼他沒有早些發現林長柒的異樣。
蕭凜的思維本就偏執,不然也不會因爲當初的初見而一直等候林長柒到現在。
他會牢牢的抓住自己,人生中能夠感受到的唯一的色彩。
不斷的懷念,直到在心裏成爲絢爛的永恆。
而這樣自我凌遲的後果,蕭凜思維上的偏執,只會變得扭曲。
以至於,蕭凜屠殺戮種,甚至對星盜也沒有了過多人性的仁慈。
他在報復。
報復讓他失去林長柒的一切。
然而在這樣的情況下,蕭凜沒日沒夜的屠殺,他的精神狀況一直都靠着白瓷小罐,這兩縷髮絲,還有林長柒留下來的一切物品,吊着他的命。
蕭凜的機甲,“鷗”,還安然地置放在基地前的空地上。
“雁”寄長情,“鷗”傳思念。
傳聞中,古藍星的海鷗是世界上最癡情的生物,當伴侶死去之後,留下來的那一隻會不斷地在大海的上空飛翔,呼喚着自己的伴侶歸來,哀叫嘶鳴。
直到精疲力盡之後墜入大海。
蕭凜又何嘗不像在大海上徘徊的海鷗,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墜入深海呢?
他是一根緊繃的弦,隨時都會斷掉。
舒淺想着想着,心中像壓了塊石頭一般沉重,看着大出洋相,痛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星盜頭頭,舒淺也沒有產生任何同情心理。
星盜,殺燒搶掠,無惡不作,惹得無數家庭家破人亡,便是砍他一隻手,也算不了什麼。
況且,曼達拉是出了名的星盜瘋子,誰知道他會不會反應過來之後,利用契約的力量自殺,拉着那個小女孩陪着。
斷手落在地上,伴隨着曼達拉的慘叫,小女孩額心浮現出半透明的紅色血印,破碎,蕭凜的決策是正確的。
但到底是小姑娘,依舊抽抽搭搭的哭個不停。
蕭凜見狀,也有些心慌,他回想起林長柒以前都是怎麼做的。
於是半蹲下來,朝小女孩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但身上的煞氣和冷然,反倒是讓小姑娘哭的更兇。
裴梟哄着小丫頭,還要打圓場道:“老大你已經盡力了,她只是……”
裴梟和舒淺怔愣住,一年了,男人難得的露出了往日的茫然和無措:
“我……不是他……他會做的很好……”
裴梟和舒淺嘴張了又張。
他們也想念林長官,那個身形瘦削頎長的青年,明明是個omega,你們還只是個孩子,卻擁有着安撫人心的力量。
彷彿只要有他在,什麼事都不怕。
因爲有他在。
可是,如今他不在了。
氣氛再次詭異沉默。
“呵……呵呵呵……呵呵呵……”
突然,原先倒在地上的曼達拉用粗糲的嗓音笑出聲,如同沙粒揉進嗓子的聲音,聽着便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他疼的滿頭大汗,卻用那種怨毒的,如同蛇一般的黏膩目光死死地盯着蕭凜。
他突然古怪的問了一句:“蕭元帥,我的左手異能,是‘契約’,你猜猜看,我的右手異能是什麼?”
蕭凜面色冷漠,沒有施捨他半個眼神,也沒有應答。
曼達拉也不在意,笑出聲:“你不在乎,對吧?沒關係,你會在乎的。”
“是‘盜竊’啊!”
曼達拉弓着身子,疼的大汗淋漓,碎裂的腿骨使他的腿部成一種扭曲的姿態站立,手中高舉着一樣物品。
卻讓裴梟和舒淺大驚失色。
那分明是裝載着林長柒衣服灰的小白瓷罐!
那可是他的精神寄託,幾乎被看作是林長柒骨灰一樣的存在。
蕭凜神情有了一瞬間的空白,隨即就是鋪天蓋地的暴怒:“還給我!!!”
曼達拉惡意的奸笑着,他鬆了手。
白陶瓷罐掉落在地,破裂成了碎片,連帶着裏面的灰燼也灑了一地……